那天,他来晚了,推开老师徐悲鸿画室时,心里有几分忐忑。就在推开门的那一刻,他看到了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:初秋的阳光,像一团金色的丝线,透过窗棂,把倚窗而立的她的侧影,镶在金色的画框里——这正是绘画大师吴作人与妻子萧淑芳初相见的场景。他们的爱情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真理:永远不要放弃对真爱的等待,无论多么晚,它都会到来。
那时,吴作人在中央大学艺术系当旁听生,才华出众,锋芒初露。广东女孩萧淑芳,也作为一名旁听生在中央大学艺术系学习油画和素描。当时,萧淑芳是男同学们的聚焦点。18岁的她眉清目秀,身材窈窕,举手投足间都是“民国范儿”。萧淑芳不仅拥有很高的绘画天分,还喜欢滑冰、骑马、游泳、打网球,凡是时髦的体育运动,她都喜欢尝试和学习,甚至她滑冰时穿的衣服、帽子,都是自己钩织的。吴作人被这漂亮女孩深深吸引住了,他在教室后排偷偷画她的速写,一张又一张,在简洁明快的线条里,倾注着自己对她无限的深情。他深深地苦恼,不知道如何向她表达爱意,甚至,如何跟她说上话都成问题。
一天,萧淑芳把自己带来的习作《一筐鸡蛋》请徐悲鸿老师指教,吴作人正好在旁边,便凑了上去看,无数次设想过与她相对说话的机会,这一回终于有机会了,可说出来的话竟是:你画的这些鸡蛋是买来的吗?萧淑芳白了他一眼,没有搭理他。这搭讪太过拙劣。吴作人讨了个没趣,心里很受伤。已在中央大学崭露头角的吴作人心高气傲,从来没有哪个女生如此冷落他。艺术家的爱情敏感又脆弱,这一次小小的挫折,竟让他彻底放弃。此后,在同窗半年的时光里,他不再与萧淑芳有来往,有时,在校园里偶然碰面,他也是远远地躲开。
爱情,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阴错阳差,两颗画坛新星就这样失之交臂,他们各自读书,学画,留学,结婚。
人生的轨迹是圆形的,不知不觉会走回到原点。17年后,他们戏剧性地重逢了。1946年是吴作人人生的转折点,抗日战争结束后,他受聘到北平艺专任教授,并举行了上海美术作家协会第一次联展。画展上,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吴作人见到了做梦都想见到的人——文弱、清秀、优雅的老同学萧淑芳,他欣喜若狂。隔着17年的岁月,烽火连天,世事沧桑,他们都已创痕累累,这偶然的相遇,弥足珍惜。
萧淑芳正处于个人生活不幸的彷徨困苦中,她因盲肠手术感染腹膜炎后引发结核病,每到傍晚便发烧到40多度,到凌晨出一身汗后退烧,卧病长达三年之久,连上海最好的医生都无计可施。重病期间,她的丈夫弃她而去。她对爱情和人生,都已心灰意冷。而在艺术上成就斐然的吴作人,也遭遇丧妻失子之痛、心血尽毁之伤,妻子因抗战期间医疗条件恶劣,在重庆死于产后胃痉挛,儿子也意外殇逝;他的作品因日军飞机轰炸,全部化为乌有。在上世纪40年代的中国,结核病是不治之症,人们谈之色变,唯恐避之不及。吴作人却毅然决然地走近她,他不是没有害怕,只是不想再次失去和她牵手的机会。沪上画展偶遇萧淑芳后,吴作人又“春心大动”,特地为她作词表白心迹:“心似晓烟凝,欲散还停,吴山不比蜀山青。”这浓得化不开的情思,渐渐抚慰了萧淑芳的心灵创伤。
1948年6月5日,在北平,在他们共同的恩师徐悲鸿的见证下,萧淑芳与吴作人喜结良缘。
婚后,他们琴瑟和谐,互相充当对方作品的第一位观众与最真诚的品评者。共同的志趣使他们有着永远讨论不完的话题,一个画油画,一个画水彩;一个画动物,一个画植物。新中国成立后,吴作人长期任教于中央美院,后又担任院长、中国美术协会主席等职。萧淑芳总是把吴作人照顾得妥妥帖帖,她用智慧而灵巧的双手,为他缔造一份平静而幸福的生活,哪怕为此放弃自己的艺术创作。能照亮生命的爱情,从不嫌晚。
来源:腾讯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