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十发早年学的是山水画和花鸟画。进入美专后,由于当时的国画系没有人物专业,他仍然学画山水和花鸟。一九四一年他从美专毕业后,在上海开了一次个人画展。二十岁的画家毕竟太年轻,他竟天真地认为,只要自己画得好,就可以凭画笔吃饭了,因此他精心地作了许多画,又好不容易花钱将画裱起来,但结果是令人泄气的。在那个年月里,一个无名青年,既无上层人物的捧场,又不善于迎合时好,画怎么卖得出去呢?失望之余,他开始注意到一个为美专师生所不齿,却深为下层百姓所欢迎的艺术品种- 连环图书。他决定到这个领域去寻求自己的谋生之路。
由于中国画分类的特点,在花鸟画家一般不画人物,山水画家有时在画上画几个人,也是作为山水的点缀和陪衬。在近代,兼擅人物、花鸟、山水,且能对着真人写生的只有任伯年一人,但是他画的人物与连环画所要求的故事性人物也不相同。因此,程十发要画连环图书,就必须学画人物,而且除了向传统、向前辈学习之外,还必须向西洋绘画学习。程十发是个勤勉的人,那时他正在失业,又患着重病,但疾病不能影响他的学习,贫穷也不能动摇他孜孜求进的决心。为了探索人物画的奥秘,他采用一种特殊的临摹方式,将一些西洋名画翻成线条画。通过这样的尝试,将西洋画的技法与传统的笔墨结合起来。他所喜爱的西洋画家甚多,对德国的丢勒、荷尔拜因,法国的安格尔,他都作过学习和模仿。他也赞赏印象派,尤其欣赏凡·高的作品。
一九四九年, 程十发的家乡松江解放了。一天,他在书店里买了一本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,回家后读了一遍,心想,文艺工作者要深入到工农兵群众的生活中去,我就试试吧。
于是他卷了一个铺盖,来到松江县天马山下。当时那里正在搞土地改革运动。程十发找到一位负责人,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。那位负责人就安排他住了下来。
程十发参加了几次“农民同地主对账讲理大会”,亲眼见到了土改斗争的情形,回到松江,便画了一幅题为《反黑田》的年画。这幅作品若同程十发今天的作品相比,当然是十分幼稚的,但在当时,这样的作品还不多,而且它确实把一个山区群众大会的场面如实地反映了出来。所以,当他将此画投给上海的出版社时,很快被采用了。这使程十发受到很大的鼓舞,他开始不断地向出版社寄去自己的作品。那时版画家吕蒙正在华东人民美术出版社担任领导工作,他从程十发的作品看出这个青年很热情,很敏感,也很有才气,便介绍他进了华东人民美术出版社,任创作员。至此程十发才算有了正式的工作。
正像他的第一幅年画十分幼稚一样,他的第一本连环画《野猪林》也是不成熟的作品。这部作品因为通篇都只画了人物的上半身而被人们笑为“半部《野猪林》”。程十发感到苦闷,但并不灰心,他昼利用出版社的方便条件,每天午饭刚完,就一头钻进图书室中,翻阅中外古今的各种美术资料,如饥似渴地学习、研究、临摹。我们只要翻翻他在五十年代初期的连环画作品,就会发现他采用过各种表现手段,包括模仿石版画、铜版画和木刻。
但是,作为程十发连环图书的成熟标志的,并不是那些石版画、铜版画的模仿之作,而是他的第一部水墨连环画- 《画皮》。《画皮》的出现,说明,程十发在经过各种探索之后,又回到了传统。从传统到西洋,是一次否定;从西洋回到传统,是否定之否定。恰如事物的一切辩证发展一样,这不是对过去的简单重复,而是认识上的一次飞跃。无论在构图、人物造型和笔墨运用上,《画皮》都不同于《反黑田》和《野猪林》,一望而知作者已经受过了西洋绘画的熏陶,然而它又的确是传统的水墨画,而且是写意画。
《聊斋志异》与《红楼梦》是我国小说史上的灿烂双星,产生的时代也很相近。如果说《红楼梦》是现实主义的不朽长篇,《聊斋志异》则是浪漫主义的短篇集珍。《画皮》就是其中寓意深长的一个短篇。将《画皮》这个故事用连环画的形式表达出来并不难,难的是要在笔墨之间传达出原著的浪漫气息和深长寓意。这很重要的取决于人物造型。《画皮》中的人物并不多,其中恶鬼和美女的形象好画。比较复杂的是王生,他是一个书生,却并不是器宇轩昂、风度潇洒的才子型的人物,而是一个既好色,又胆小,既令人讨厌,又让人可怜的颇为猥琐的人物。应当说,画家塑造的王生形象是十分传神、也比较符合原著精神的。不过,也许是猥琐的人物不能让人喜爱吧,我更欣赏的倒是画家塑造的道士形象。这个形象,用笔极为简洁,一个框框就是一件道袍。肥胖的身躯似乎过于夸张,却并不显得臃肿,反而令人觉得他确有几分仙风道骨;脸部表情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诙谐和幽默。这个胖道士在某种程度上是画家后来所创造的历史人物钟馗的雏形。
《画皮》的成功,使程十发在用水墨形式来创作连环画方面增添了信心。一年后他去少数民族地区体验生活,回来后创作了许多以少数民族的生活及传说为题材的连环画,其中著名的如《召树屯和喃诺娜》、《亚碧与山罗》等都是水墨画。
来源:文化艺术网